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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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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離開南鑼巷,陶安想著要回公司取車,便讓葉緒燃把她在前面的路口放下。葉緒燃皺了下眉,直接沖過路口,說:“麻煩,明天讓司機送你。”

陶安其實不樂意,可也懶得和他辯,只好窩進車座裏不說話。

葉緒燃平時出行都是自己開車,他不愛用司機,嫌忒矯情。卻還是雇了一位司機,養著一輛黑漆漆的卡宴,大多數時候都是她在用著。

回到家,葉緒燃進了門便上樓了,邊踩樓梯邊脫外套。陶安跟在他後面,拐個方向進了廚房。今天溫度格外低,她雖然帶了外套,還是覺得身上不大舒服。從櫥櫃裏找出姜片,備上水,準備煮點姜茶喝。

等水開的功夫,她走到起居室。

大理石地面上鋪著柔軟的山羊絨地毯,踩在上面悄然無聲。這房子的裝潢華貴精致,是葉太太的主意。她雖不喜這樣的繁覆隆重,但三年過去,也已很習慣了。

桌案上放著茶具,淡淡的煙青色,精細雅致,是大哥陶甯送的。陶甯從商,眼光格外精準,她一眼便覺得喜歡。她偶爾看著這套瓷器,會忽然八竿子打不著地想,經商的人眼光都如此毒辣,葉緒燃是不是也早就把她看得清楚透徹了的?

水熱了,陶安放入姜片,小火煮了一會後,等鼻尖縈繞著團團香氣便關火了。她往自己的杯裏挖了兩勺紅糖,然後倒入姜茶。

葉緒燃不愛甜的。

陶安端著食盤上樓,葉緒燃正在擦頭發,臉上濕漉漉的。見她過來,他把毛巾搭在肩上,伸手取了食盤右側的杯子。入口是正好的溫度,姜片的辛辣滿溢在喉嚨鼻腔裏,他揉了揉鼻子,大口喝完了整杯茶。

等陶安洗完澡從浴室出來,葉緒燃已經回臥室了。二樓的起居室空蕩蕩的,燈光明亮,墻上的琉璃裝飾品反射著璀璨的光。陶安走過去,一盞盞摁滅了燈,然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。

她和葉緒燃分房睡已經很久了。

葉緒燃平時很少回來,天南海北地到處飛,有時候半夜到家忘了帶鑰匙,還要打電話叫醒她下去開門。時間久了陶安覺得煩,索性給家裏換了密碼鎖,密碼就存在他的手機備忘錄裏。於是後來,葉緒燃就算晚上回來過她也不知道。

第二日起來,陶安還是病了。喉嚨癢癢的,鼻音也頗重。梳洗完下樓,葉緒燃竟還沒走,坐在餐桌上用早餐,手邊放著一份早報。他的特別助理阮南正站在一邊低聲說著什麽。

桌上已擺好了早餐,濃稠的粥和用小碟子盛的精致小菜,裊裊氤氳著熱氣。

葉緒燃早年一直住在英國,飲食方面的習慣和她不大一樣。他的面前,是一杯香氣濃郁的黑咖和松軟的白面包,火腿,三明治。這些都是由照顧他們起居的阿姨準備的。

葉太太本想將在家裏工作多年精通藥理的張阿姨派過來照顧他們,卻被葉緒燃婉拒了。那時他挑眉哄不解的母親,“我們沒那麽多這兒那兒的要求的,張阿姨還是陪著您吧。再說了,我和安安白天也不在家,張阿姨過了去,沒人陪著她,怕是要悶出病來。”

宋芝拗不過兒子,但仍是給他們安排了一位阿姨。

陶安在他對面坐下,湊近了才聽出阮南是在匯報工作。

魚片粥香糯細滑,她吃了一口,便覺得不錯。

“知玉齋的粥?”葉緒燃忽然問。

陶安點頭。知玉齋是B城有名的老粥鋪了,近幾年各種西式早點流行,粥鋪經營艱難,關了不少。只有這知玉齋,仍舊按著幾十年傳承下來的老法子做粥。

葉緒燃讓阮南出去了,目光落在她臉上,淡淡地看著,說:“明兒讓阿姨也給我準備粥吧,面包黃油都吃膩歪了。”

陶安舀粥的動作微滯,這意思是,他今晚還要回來?

葉緒燃站起來,套上原來擱在椅背上的西服外套。他身量高,一身黑色,陶安看著他動作,驀地想起昨天早上看見的那份報紙。那張抓拍的照片上,這人似乎也是穿了一身黑,而邊上那個模糊黛色背影,雖辨不出是誰,卻仍可看出幾分纖細俏麗……她默默想著,葉緒燃已經往門廳走去了。

陶安放下勺子也跟過去,站在旁邊看他換鞋。阮南已經在外面車旁等著了。葉緒燃直起身,在她面前站著,一堵墻似的。陶安把公文包遞給他,說:“路上小心。”

他看了眼陶安略顯蒼白的唇,不經意皺眉,說:“一會讓盧醫生過來瞧瞧。”

“小感冒,喝點藥就過去了。”

葉緒燃輕哼一聲,“隨你。”

陶安想了想,還是問他:“你晚上幾點回來,吃晚餐嗎?”

“有飯局。”他說著往外頭走,剛走出幾步,又回來了,低頭望著陶安。

陶安還沒反應,唇角已被人輕輕一吻,同時,葉緒燃的聲音鉆入耳內。

“知道你煩我,但這兒還是咱們家不是?”那個家字,咬音極重。

他的氣息轉瞬即逝,陶安擡頭,葉緒燃已走到車邊。身形高大,肩背挺拔,蒼松般卓然而立。板寸,濃眉,寒星似的一對眸子,將那張清俊的臉生生逼出幾分英氣來。他坐上車的後座,阮南則朝她鞠了一躬。

陶安回到飯廳,又喝了幾口粥,卻忽然沒了胃口,問阿姨拿了點治感冒的藥便匆匆出門了。

到了公司,樓下攝影棚正在拍攝,人聲嘈雜,卻也還算有條不紊。她抱著手臂在旁邊看了會,程藍悄聲在後面道:“這期的幾個攝影師,長得真帥,都能上時尚雜志了。”

陶安好笑地瞧她一眼,“要不要咱們這地理雜志也專門開個版面來做時尚?”

程藍閉了嘴,眼珠子轉啊轉的,不說話了。

“Hey,April!”

有人叫她,陶安回頭,一個穿著黑色皮夾克的鬈發男人朝自己走來。被曬得黑紅的臉上漾著笑容,陶安過去和他擁抱,“好久不見,Devin。”

Devin是她在國外學習時認識的法國攝影師,極有才華,熱情爽朗。此次是應她邀約,到中國來參與一場尋訪西部的拍攝。

“你把這裏做得很棒!”他看向棚內,幾位國內外有名的地理攝影師正在拍攝海報,Devin皺了皺眉頭,苦笑說:“但是我有點不適應被人拍。”

陶安微笑,“如果你願意,我不介意把你的自拍放在雜志封面上。”

“噢!April!”Devin搖了搖頭。

“我聽說,你正在聯系裘羅?”

陶安沒有否認,只是看著棚內拍攝的進度。Devin在旁邊告訴她:“那個家夥,難纏得很。拿了個破獎,就清高得不行了……April,恕我直言,我不建議你找他合作。”Devin擰著粗眉,粗獷黝黑的臉認真極了。

陶安笑:“你和他有什麽矛盾嘛?”

Devin從鼻腔裏哼出一聲,“我是好心建議你。”

“我知道,”陶安拍拍他的手,唇角露出一個個淺笑,她靜靜說:“但我若能搞定他,不更顯出我的厲害來了嘛?”

她這樣淡淡說話,清澈的眼望著自己,Devin有剎那的楞怔。一會,他重新笑起來,這就是April。永遠自信的,閃閃發光的,美麗的April。若不是她已結婚……

“我有一個朋友在他的團隊裏,有需要就聯系我,希望可以幫上點忙。”最後,Devin這樣說。

陶安點頭承了他的好意。

Devin所言不假,裘羅比陶安以往見過的任何攝影師或采訪對象都要難以接觸。他甚至拒接程藍的電話。陶安坐在沙發上,揉著眉心,程藍送了杯咖啡進來。陶安才端起來,頓了一頓,對她說:“幫我沏壺毛尖來吧,茶葉在二層櫃子裏放著。”

程藍應了,從她手裏接過咖啡出去了。

陶安緩緩靠上沙發背,打開通訊錄,手指下滑,掠過Devin,落在後面一個名字上。

陶甯接到妹妹電話的時候,正從會議室出來。秘書拿著手機過來,說有電話進來。這是他的私人號碼,這時候聯系他的,也不外乎那麽幾個人了。他接過一看,果然是陶安。

陶甯回到辦公室,長時間的會議讓他疲累得眉心都發了緊。

陶安在電話裏找他幫忙,往簡單了說,是要通過他聯系一個人。陶甯倒了杯水喝下,隨手把顯示著通話結束的手機放在桌上。這個安安,從小就會給他找麻煩。

這個忙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。不是不能幫,只是辦起來的確煩瑣。陶安找上他不是沒有理由,她所能接觸到的人裏,除了他這個大哥,也就只剩下葉家那個了……陶甯往後捋了把頭發,安安和葉緒燃……才真是件麻煩事。

想起昨天家裏來的電話,陶甯俊眉皺得更緊了。

夜幕降落,與陶氏產業一直有合作的房地產商在頤豐樓包場宴客,邀請他過去。陶甯自然明白這其中的利益往來,給家裏打了電話說不回家吃飯後便讓司機送他去頤豐樓。

他電話過去的時候,陶安正陪著陶煊恒吃飯。管家劉阿姨把電話拿來,陶煊恒眉頭一皺,潦草說了兩句便撂了電話。還是安安重新接了起來,同他講了幾句話。陶甯後來想起父親那中氣十足的洪亮嗓門,裏面是帶了些不樂意的。

三年前母親韋氏去世後,家中便只剩下陶煊恒一人,陶安嫁去葉家,小妹陶息又和沈家小子去了法國。他工作忙,不回家吃飯也是常有的事。幸好有安安,雜志社忙成那樣,也常會抽時間過去陪陪老爺子。兄妹三人裏,安安從來都是最孝順的那個。

到了頤豐樓,陶甯下車,便有接待過來引路。他隨著接待入內,踏過長長的鋪著繁覆印花毯的走廊。燈光灑落,前面的人停下,恭敬道:“陶先生,就是這兒了。”他擡步進去時淡淡想,這兩年頤豐樓也是愈發富麗堂皇了起來。

燈盞絢爛,觥籌交錯,甫一進門,便有人上來替他拿外套。

陶甯落座,擡頭,不偏不倚地正對上圓桌那側的葉緒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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